櫻葉喫茶店

（二）

  东京上空眨眼间积攒了一大片黑云，空气也变得闷热起来，一场暴雨似乎要来了。

  相叶雅纪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转过头叫住了正准备抬脚往公寓里走的樱井翔，说：“马上就要下雨了。”

  一旦下雨，很多证据都会被雨水冲刷走。樱井翔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上空，正当他准备说话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相叶雅纪看他接了电话之后神色一变，匆匆挂断了电话后又把松本润给叫了过来。

  “你带一队人去沿街搜查。”滚滚雷声在云层深处响了起来，樱井翔说道，“工藤找到了三泽实失踪当晚的那段监控，她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0回]

  松本润领了命令就赶紧带着一拨人走了，经纪人岩谷爱子看着他们神色紧张的样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紧了离她最近的相叶雅纪的衣服，慌张地说：“小实她、她不会有事吧？！”

  相叶雅纪有些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说：“我只是法医，办案的事情我不太懂。”

  樱井翔听到他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转过头往公寓电梯走去。

  三泽实的公寓位于18楼，这座高级公寓需要有业主门禁卡才能进入，如果是一般访客，只能在入口登记，如果是想尾随别人进入公寓，还会被保安问一大堆问题才会放行。

  “监控摄像头真多。”樱井翔进入大堂一直到18楼楼层，监控摄像头都一直对准他们，“如果选择公寓犯案还真的不明智。”

  1806室，三泽实的公寓号。

  岩谷爱子是有三泽实家里的钥匙的，她给一行人开了门。公寓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岩谷爱子给他们说道：“小实失踪之后我就来找过她一次，什么东西都没动过。”

  法医队伍进了门，立马就地打开了工具箱，戴上手套鞋套，开始里里外外地找着能用的线索。

  樱井翔口袋里的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总觉得这铃声有点让人心烦意乱。当他接起电话的时候，工藤久美那急促的喊声连离他好几米远的相叶雅纪也转头看了过来。

  “快看我给你发的链接！是个直播！”

  电话被挂了，樱井翔点开了工藤久美发给他的链接，一个暗网上的直播窗口弹了出来，镜头里的人戴着硬卡纸制成的动物头套，在昏暗的镜头下面只能隐约看出头套形状是只牛。

  “……我把三泽实小姐的整容假体都取了出来，藏在了她的家里。”被变声器扭曲得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接下来让我们看看三泽小姐的家里，猜猜我到底把东西藏哪了。”

  镜头切换之际，一声惊雷在不远处炸裂开来，吓得满屋子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随即倾盆大雨倒了下来，噼里啪啦地遮掩了直播的声音。

  正在搜查的警员听到直播中的声音，立马就埋头寻找被藏起来的整容假体。而还拿着手机的樱井翔下意识按大了音量，再细看直播画面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有一个“他”正处在直播画面之中，也同样有一个相叶雅纪站在不远处，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暴露在了直播镜头之下。

  他的后背一凉，抬头看向了角落的一个书架上，视频里的他也随之看向了屏幕。

  “看来警方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行动呢。”直播里那个刺耳的声音说道。

  樱井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书架前，抬手在高处摘下一个闪着红光的微型摄像机。那个刺耳的声音只是沉默了几秒，又笑了起来，说：“来玩个游戏吧，三泽实被我藏起来了，如果你们能找到她，我就自首。”

  直播画面突然黑屏，樱井翔手里的微型摄像头却还闪着红光。他捏着摄像头端详了一会儿，当即扔到了地上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樱井さん！这边！”

  搜查警员从厨房一个本来装着调味料的瓶子里倒出一个半透明白的东西，樱井翔皱着眉拿起来，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只看出来了上面沾着血迹。

  相叶雅纪从旁边拿过了这个东西，细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是用来把鼻子撑高的假体，应该是刚才直播里说到的藏起来的。”

  “樱井さん！还有这边！”

  樱井翔都没来得及对相叶雅纪手上的假体发表言论，那头又把他喊了过去，他转过头让井上埼把证物装在证物袋里，抬腿往客厅走去。

  客厅的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玻璃罐，玻璃罐里面本来是装着那种白色细沙，灯光照耀下转动玻璃罐会有七色光闪耀。而如今细沙被悉数倒了出来，一堆细沙里面竟然露出几块细小的骨头。

  樱井翔蹲在了电视柜旁，拨开细沙，拣出里面的小骨头。

  “拿回去验一下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翔さん!”伴随着大雨滂沱的声音，松本润推门走了进来。他全身都湿透了，前额的头发被他一顺手捋到了后面去，本来就“深刻”的脸突然又有了几分霸道总裁的味道，只是他手里拎着的证物袋有点让人望而却步。

  本来又开始泣不成声的岩谷爱子看到松本润拎着的证物袋，说不出话地睁大了眼睛。

  “在沿街的一个垃圾桶里找到的。”松本润把湿漉漉的证物袋递给了樱井翔，“还不知道是不是三泽实的东西，需要有个人来确认一下。”

  樱井翔看了一眼正无助地看着他们的岩谷爱子，叹了口气，把证物袋表面的雨水抹干净，递到了岩谷爱子的面前，问道：“您看看这是不是三泽小姐的衣服。”

  衣服上沾染了飞溅状的血迹，岩谷爱子哽咽着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那件衣服，开口说道：“是……是小实的，这怎么会……这是她为演唱会设计的衣服……她是被人……”

  “拿回去检验。”樱井翔随手把证物袋递给了旁边的警员，“凶器有吗？”

  松本润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找到。”

  一群人里里外外地把三泽家翻了个遍，带走了两三箱物品，这才结束了一轮搜查。

  暴雨还在下着，基本上十米开外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樱井翔看着相叶雅纪在雨幕前顿了顿脚步，才快步跑向了法医课的车，暴雨瞬间淋湿了他半个身。

  樱井翔收回了目光，看见身边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公寓，岩谷爱子由井上埼和其他两位警员陪同回去，其他人要么带着证物要么就是刚给附近邻居录完口供，全都步履匆匆地奔向公务车上。

  “你在想什么？”松本润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樱井翔摇了摇头，说：“直觉……我也说不准，但就是觉得哪儿不对。”

  “走吧，先上了车再说。”

  两个人冒着雨钻进了车里，樱井翔扭动了车钥匙，在暴雨声中车子的引擎声几乎难以听见。他在车门边上摸出一盒纸巾，抽了两张出来顺手递给了松本润。

  “三泽在节目录制之后由岩谷和助理们陪同回到家，之后隔了一两个小时她自己又从家里出发，不知道去哪里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樱井翔打开了雨刮，开着车慢吞吞地驶出了大马路。

  松本润拿着纸巾正在擦头发，他说：“我觉得不好说，究竟三泽是在出去的路途上被杀的，还是在回来路上被杀的，等我们拿到沿街监控就好判断。”

  “第二个问题，凶手的直播。”樱井翔继续说道，“凶手在三泽家里预先设置好摄像头，如果没有我们今天去搜查，这个直播可能就只是看一看人气偶像的闺房过过瘾。”

  “你怀疑凶手就是为了拍摄警方去三泽家搜查而设置的摄像头？”

  “只是怀疑，我也没有证据能说凶手就是这么想的。”

  有很多事情巧合到某一种程度上的话，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也就愈加明显。尤其渡边阳子能在监控系统更新间隙被人救走，三十多年前的连环案犯人名字又出现在现场，今天警方的一举一动又被摄像头盯着，如果说都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工藤久美还在反复看着监控，瞥见樱井翔和松本润走进来，赶紧招手让他们过来。她把薯片包装推到一边，说：“我把那个直播视频搞下来了，都发到你们系统邮箱上了。监控我也反复看了，三泽实出去之后真的没有再回公寓。你们呢？有没有找到什么？”

  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往一课办公室里面搬箱子，樱井翔手一扬，说道：“都是找到的，什么日记本，笔记本电脑都有。”

  松本润翻了个白眼，接上他的话，说：“还找到了从三泽鼻子里取出来的整容假体，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骨头，和一件沾了血的衣服。”

  看着满地纸箱，樱井翔叹了口气，说：“先从这堆东西开始吧，还得等检验结果才知道。”

  一课几乎出动了所有人，一个个都像是重回学生时代似的，拿着笔记本认真读着每一行字。樱井翔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惊觉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一个警员冒冒失失地跑进来，手里扬着一份报告，气喘吁吁地叫道：“樱、樱井さん！检验报告出来了！”

  樱井翔眼疾手快地接过报告，快速地翻了几页，本来还有些疲惫的神色突然一沉。松本润心里直觉不好，问道：“怎么了？”

  樱井翔随手把报告递给了他，严肃地说：“那件衣服上的血迹不是三泽的。”

  “啊？”工藤久美不解地看向他们，“可是那件衣服的确是三泽的吧？”

  樱井翔感觉有什么哽在他的喉咙，不上不下地特别不舒服。这时，井上埼开口问道：“会不会……会不会是三泽深夜出去的时候，沾上了谁的血迹……然后就把衣服丢在了附近垃圾桶里？”

  松本润接过话，幽幽地说道：“会不会是三泽半夜跑出去杀了个人，然后回程路上丢掉衣服，然后被人杀了？”

  “那她穿什么？”工藤久美嘴比大脑快地问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工藤久美这时拍了拍懵了的脑袋，又茫然问道：“那……她杀了谁？”

  “别急着下定论，工藤，继续去查道路监控，追踪三泽当晚到底往哪儿去了。”樱井翔按住自己的火气，“井上继续看拿回来的证物。松润，重新调查三泽身边的社会关系，岩谷和她那几个助理的供词我来重新理一理。”

  “需要帮忙吗？”一把平和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缓解了一课紧张的气氛。

  樱井翔抬头看向了刚走进来的相叶雅纪，内心稍微平静了一点。他也没有拒绝相叶雅纪的帮忙，招了招手让他跟自己进办公室。

  “衣服上的血迹真的不是三泽的？”

  “不是她的。”相叶雅纪掩上了门，“从血迹飞溅的程度来看，三泽应该和血迹所属者距离很近，甚至……”

  樱井翔抬起眼看向他。

  “甚至有可能是三泽杀了某个人。”

  樱井翔头都大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恼火地说：“我已经让工藤去查监控了，希望能找到三泽当晚去见过什么人。”

  “你认为凶手知道三泽当晚杀过人的事吗？”相叶雅纪冷不丁地问道，“如果这件衣服是三泽自己丢的，她为什么要在距离自己家这么近的地方才丢到垃圾桶里，为什么不在案发现场扔了？”

  樱井翔转着手里的笔，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是凶手丢的，那更加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毕竟沿街监控几乎都开着，凶手不会选择这么冒险的行为。”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爬上了樱井翔的脑海，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说：“那会是谁把衣服丢在那里？”

  “一个知道三泽杀了人，也知道杀害三泽的凶手是谁的人。”相叶雅纪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结论。

  “靠。”樱井翔的头真的开始痛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那这个人的目的会是什么？”

  相叶雅纪刚想接过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了，井上埼慌张地举着一本A6大的笔记本闯了进来。他说：“找、找到了！三泽自己写的日记！”

  樱井翔马上大步走过去拿过了日记本，旁边的井上埼开始噼里啪啦地说道：“这本日记是属于从三泽床底收纳柜那里搜出来的，藏得比较深……所以我想她写的内容应该不想被其他人发现，果、果然她写了很多事情。”

  巴掌大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日期和当天发生的事情，樱井翔随意翻了翻，发现有好几页上面写着几个经常在新闻播报上看到的名字，除了名字以外，三泽还写了她每次被送到某个地方陪酒或者过夜的事情，有好几页上面写满了字之后又被用笔乱涂乱画，看上去相当让人心烦意乱。

  “把她被送去陪酒或者过夜的日期都抄下来，你和工藤去查一下这些日子的公寓监控。”樱井翔看着日记上的那几个名字有点眼皮跳，挥挥手让井上埼赶紧去，然后马上就拨了松本润的电话，“松润，我把几个名字发给你，你暗地里查一查……对，不要惊动任何人。”

  相叶雅纪默不作声地看着樱井翔忙碌，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樱井翔突然喊住了他。

  “相叶医生，你的表弟好像是姓二宫的吧？”

  “嗯，对，怎么了？”

  樱井翔神情有些复杂，他说道：“二宫家的上市公司里头，我记得好像有一个叫山崎新秀的行政副总监……你有印象吗？”

  “没有。”相叶雅纪向来不过问二宫家企业的事情，“但我可以帮你问一问，怎么了？”

  樱井翔指了指外面井上埼和工藤久美忙碌的身影，说道：“那本日记上面，有这个人的名字。二宫的家族企业高管……我们不好直接查，还请你帮一下忙。”

  相叶雅纪没来由地直觉不好，但他还是轻微地点了点头，说：“行，我帮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