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葉喫茶店

（四）

  1月24日，中午十一点四分。

  “一刀致命，可以说凶手真的干净利落。”大野智一边说一边低头把遗体缝合，“而且用的凶器也很特别，像是锥子……除了这以外就没有别的外伤。”

  相叶雅纪一开始没有回他的话，等他认真地看完死者背部的标志后，才抬起头说：“新的连环杀人犯吗？这样的标志从来没见过。”

  “死者都是十八九岁的女性。那凶手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我们法医从来不研究这背后的感情动机。”相叶雅纪看了看闭上双眼的女孩子，“只关注眼前的遗体，受过什么伤，怎么受的伤，才是我们要去想的。”

  大野智笑了起来：“相叶ちゃん你虽然比我小，可是总觉得你有时候说话像个老人家。”

  相叶雅纪正想回话的时候，解剖室的玻璃门被轻轻敲了敲。两个人抬起头，发现井上埼正在外面，努力地朝相叶雅纪招手。

[0回]

  “去吧，这里我来善后就行。”

  相叶雅纪点点头，快步走到了解剖室外。

  “什么事？”

  “樱井さん让我来找您。”井上看了几眼解剖室里的尸体，“这是又有什么案件吗？”

  “和你没关系。”相叶雅纪把无菌服扔到消毒框里，大步走向了电梯，“你们调查得怎样了？”相叶雅纪瞥了一眼井上埼，后者第一次感觉到相叶雅纪的冰冷。

  “日记里写的事情虽然能证明菊池和受害者有关联以外，却不能证明菊池在案发时间段和受害者有接触。”井上埼和相叶雅纪走进了电梯，“我们去菊池所在的几个地方进行搜查，都搜出一些白色粉末。”

  相叶雅纪推开了一课的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白板前深思的樱井翔。

  “从菊池家里搜出来的白色粉末全都送去鉴定课了吗？”相叶雅纪问道，“报告出了吗？”

  “刚出。”樱井翔指了指桌面上的报告，“的确是在受害者体内发现的一样。”

  “虽然圆了缉毒课一个梦，但是不能以谋杀罪进行起诉啊……”相叶雅纪翻了翻报告，差不多知道樱井翔到底在烦恼什么，“菊池不承认他在案发现场出现过，对吧？”

  樱井翔点了点头，接过了他的话：“就算他看到了监控视频，也还是否认接触过受害者。”

  松本润推门走了进来，毫不意外看见相叶雅纪也出现在这里，还问他怎么今天不用上课。相叶雅纪微微笑了笑，说：“今天我没有代课，过来看一看。”

  “哦……你碰上难搞的了，菊池怎样都不承认他接触过受害者。”松本润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被监控拍到也只是因为去那里有事。”

  “可他就是不肯讲到底是什么事。”樱井翔叹了口气。

   相叶雅纪看了看眉头紧锁的樱井翔，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报告。“……我能提一些疑问吗？”他问道，樱井翔看向了他，点点头，“我们一开始认为菊池是嫌疑人，是因为死者男朋友的措辞，还有伪装自杀的案发现场……菊池出现在监控视频里，可是只有他进去公寓的部分，却没有他离开的部分。”

  “我也想过这些问题。”樱井翔说道，“不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菊池，反而很奇怪。”

  “如果说菊池真的不是嫌疑人的话，那么他出现在公寓里肯定是有另外的隐情。”松本润说道，“井上，工藤是不是还在外面？你去看看她在哪里，重新去调查公寓的住户。”

  相叶雅纪看了看井上埼跑走的身影，把视线移回来，说：“那最后的问题还是嫌疑人怎么让死者自愿服下安眠药……我能见一见菊池吗？”

  松本润看向了樱井翔，后者点点头，带着相叶雅纪走向了审讯室。

  “你想问他什么？”

  “菊池他们估计也卖出过不少违禁药，我想知道服用后会出现怎样的症状，缉毒课的人会知道吗？”

  樱井翔摇了摇头，说：“因为卖出去的途径有太多了，也不确定谁买到了谁出现了什么症状。”

  “要试一试啊……”

  “试什么？”樱井翔听到相叶雅纪的嘟囔，“你说试什么？”

  “啊……没什么。”相叶雅纪瞄到樱井翔有些怀疑自己，“能拜托你之后去缉毒课问一下吗？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我会去问的，在这之前请您不要又自作主张。”

  相叶雅纪挠了挠头，心想这个小孩也太敏感了。

  菊池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看到樱井翔走进来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道：“我说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还有什么事？！”

  “有些事情要问你。”樱井翔侧身让相叶雅纪进来。

  菊池瞥了一眼这个看上去偏瘦而且斯文的男人，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还翘起了二郎腿。

  “喂！”

  樱井翔喝了他一声，被相叶雅纪制止了。相叶雅纪拉开了椅子坐下来，带着微笑问道：“我想知道你们卖的那些违禁药，会有什么副作用？”

  菊池翻了个白眼，没想去理会相叶雅纪。但是相叶雅纪非但没有生气，还依旧带着笑容重复地问：“那些违禁药的副作用是什么？请看着我回答。”

  “不知道，不知道，本来那些就不是什……”菊池也就看了两眼相叶雅纪，一股寒气就从他的脚底冒上来，他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抖，避开了相叶雅纪的视线，尽管后者还带着笑容，“真的不知道，这本来就是从国外进的货……搞不好只是那个女人自己吃多了搞死自己。”

  相叶雅纪盯着他有两三秒，最后，相叶雅纪眨了眨眼睛，菊池好像感觉到自己从凶狠的豹子口中被放过了一样，瘫倒在了椅子上。

  樱井翔还奇怪菊池为什么如释重负的样子，相叶雅纪站起来走向了审讯室的大门。

  “我会去问缉毒课的，有什么结果我会再跟你说的。”

   “喂翔さん！”松本润跑了过来，“有重大发现，先过来！”

  相叶雅纪自然地跟了过去，听到松本润飞速地跟樱井翔说道：“工藤和井上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菊池在案发时间出现在公寓，并不是在受害者的家里，而是隔壁……与其说隔壁不如说是走道的另外一家。”

  “是一对夫妇居住的吗？经常吵架的。”相叶雅纪插嘴问了一句。

  松本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过是情人关系。”

  “然后是谁应的门？男的？”相叶雅纪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继续问道。

  “是，之前第一次调查时应门的是女性，这一次出现了和该女性不一样的证言。”松本润说道，“丈夫说在那个时间，菊池正在和自己的情人幽会。”

  樱井翔哎了一声，说：“那菊池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公寓，是和别人在外遇……那他为什么不说，比起谋杀罪名来说承认外遇会比较好吧。”

  “是这样，那个男的是另外一个组织的老大，菊池要是承认了外遇……估计会惨死吧。”松本润回答道。

  “不过，这样一来，菊池不是谋杀罪名不成立了吗？”相叶雅纪靠在一旁问道。

  樱井翔摇了摇头：“至少根据受害者提供的消息，还能提起公诉，缉毒课这次倒捡了个大便宜。”

  松本润看了两眼他们俩，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说：“那怎么办，我们还继续查下去吗？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樱井翔皱起了眉头，他揉了揉眉心，说：“不能不继续，这也是一条人命。”

  沉默一会儿，樱井翔面向松本润说：“我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走吧，我们去找井田一趟，彻底问清楚。”

  相叶雅纪看他俩准备要走的样子，说：“申请搜查井田的家比较好。”他看向樱井翔有些疑惑的脸，补充道：“毕竟是他主张的‘他杀’。”

  樱井翔看了他一两秒，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松本润的肩，两个人快步离开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已经过了正月，但气温还是很低。松本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伸着腿，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说：“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明天？啊好像是。怎么了？”

  “明明是生日还在警局里过啊？”

  樱井翔笑了笑，说：“那也没办法，毕竟是工作。”

  “不过……要是能和相叶医生一起过生日你也觉得不错，对吧？”

  “他啊……”樱井翔顿了顿，“他又不知道我生日。”

  井田看到他们的突然造访有些惊讶，但还是让他们进了屋。屋内有些凌乱，樱井翔看了一眼松本润，后者自觉地戴上了手套，开始搜查屋内。

  “请、请问这是……”

  “这是搜查令。”樱井翔出示了搜查令，拍了拍井田的肩膀，“只是例行搜查。我们根据佳央小姐留下来的日记和其他证据，逮捕了菊池，但是菊池有不在场证明。说明白吧，菊池并不是凶手。”

  井田的神色突然变了，他说：“不可能！他绝对就是凶手！佳央就是被他杀死的！”

  “菊池在案发时间虽然出现在公寓里，但是有人证明了，他那段时间在另外的房间里。”

  “明明监控就有拍到他！他没有从公寓离开！不可能的！菊池他就是杀死佳央的凶手！”井田声嘶力竭地大吼，“他就是凶手！”

  樱井翔看了一眼他，问：“你怎么知道菊池没有从公寓离开？”

  “看这个。”松本润递过来了一个DV录像机，“还剩一格电。”

  井田惊慌失措地想要去阻止，却被松本润按回了原地。樱井翔点开了DV里最近的一段视频，画面上赫然出现了受害者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憔悴瘦弱。

  “爸爸，妈妈，我是佳央。虽然很对不起你们，但是我决定……结束至今为止的人生。”

  井田发出了一声呜咽，樱井翔和松本润对视了一眼。樱井翔合上了DV，说：“把他带回去。”

  相叶雅纪还在解剖室里坐着，他头靠着冰冷的柜子，从柜子里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啊相叶医生，您还在啊？”助手走了进来，放下了消毒完的器械，“今晚是您值班吗？”

  “不是，只是有些事情要想。”相叶雅纪揉了揉头，“马上就要回去了，明天大学还有授课。”

  助手给他说了声再见，说：“说起来一课那边好像又很忙了。”

  相叶雅纪一边穿上自己的外套一边问：“是有什么进展吗？”

  “啊，这我就不清楚了。”

  相叶雅纪在电梯前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按了往下的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警局。

  天气并没有因为案子破了或者是樱井翔的生日而晴朗一点，反而更加阴沉了。松本润疲惫地从讯问室里走出来，沉重地关上了门，走向了一课的办公室。

  工藤久美眼底下还盖着两块眼部面膜，看到松本润进来，问：“都交代清楚了？”

  “交代……嗯是交代清楚了。”松本润摔进了自己的椅子里，把手里的报告交给了刚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的樱井翔，“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井田……”

  “他说什么了？”

  “……佳央小姐是被杀的，被菊池他们折磨，被病痛折磨，被毒瘾折磨。”松本润语气平淡地说，“但是她是不甘病痛折磨而自杀的，手写的遗书还藏在了井田家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