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葉喫茶店

  樱井翔感觉到有液体从自己的额头边上往下流，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只看到周围废弃工厂堆满钢铁废材的样子。

  他只记得在找工藤久美的途中出了车祸，自己被蛮横地拖出了车外，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看来对方已经等不及了，才出此下策把他掳到这里来。樱井翔的手被绑在椅子后面，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都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一点都无法动弹。

  那相叶医生怎样了？樱井翔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现了相叶雅纪的身影，车祸发生的地点不算偏僻，不一会儿车祸消息就肯定能传到警视厅里，再到一课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相叶医生知道吗？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胸腔的位置又因为车祸的撞击隐隐作痛。樱井翔慢慢地深呼吸，开始望向周围的环境，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废弃工厂，还有三两个人守在附近，看上去是在看守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他周围的几个人都默默站到了旁边，樱井翔抬眼，发现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老女人被推了进来，而推着她的人正是在警视厅里人人敬重的小田原副总监。两人在距离樱井翔不到三米的距离站定。

  “初次见面，樱井くん。”女人坐在轮椅上，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

[0回]

  樱井翔看到她手腕上的纹身，说：“初次见面，小田原さん……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小野太太？”

  “小野。”小野有些轻蔑地看了看他，“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常有耳闻樱井くん的事迹，本来不想将你牵扯进来的，可是你非得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樱井翔看向她，“难道不是你们撞我车，把我强行带来的吗？”

  小田原冷笑了一声，他说：“你们的调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本来我还想着再过一段时间才出手的，没想到啊……你们能调查到井上夫妇，连北海道也去了。”

  “说到底也是您手下的一课，没有做出些成绩可对不起警视厅。”樱井翔说道，“你们用我来威胁相叶医生，是吗？”

  “威胁？”小田原假笑着，“怎么可能？”

  “的确不算是威胁，你们从头到尾没有想着威胁我，而是想让我受折磨罢了。”相叶雅纪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众人抬起头看向二楼，相叶雅纪从堆积在一起的箱子后面站了出来，“你们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去调查我和他，这才确定他是我的人，把他绑到这里来，想看我备受痛苦的样子。”

  相叶雅纪沿着二楼墙边上的楼梯往下走，他刚踏出第一步就有十几支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没用。”相叶雅纪看了一眼举起枪的人，“多亏了小野闇，我能死而复生，活到今天看着你们重蹈覆辙。”

  他刚走到一楼，最靠近一楼的两个人就上前来搜身，结果一个螺丝钉都没搜到，只好把他放了过去。

  小野坐在轮椅上看着他，恨得咬牙切齿，她说：“……你凭什么再提起他，你是个杀人犯！”

  “小野闇才是那个杀人犯。”樱井翔说道，“他杀了无辜的女孩去满足他变态的教义信仰，他还杀了警察伤害无辜，你告诉我谁才是那个手上血债累累的杀人犯。”

  相叶雅纪被隔在离樱井翔一定的距离之外，有两个人分别站在他的左右边上以防他有什么动作。

  坐在轮椅上的小野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着，看上去十分激动，她说：“我看着他一刀一刀扎向闇くん……当我再次见到他……我发誓也要让他尝尝看同样的痛苦！”

  “见到你的时候，母亲很震惊，同时也很愤怒。”小田原平静地解释道，“到那甜我才知道，那是我的杀父仇人，他居然什么都没变，活得好好的……不像我的父母，一个不在了，一个已经老了。”

  “小野闇一生都在追求永生，可他没想到，他追求了一辈子杀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却应验在我身上。”相叶雅纪想起他见过的那些女孩子的遗体，“活得好好的？我的亲人、朋友，甚至是爱人都已经不在了，这算什么活得好好的。”

  相叶雅纪看了一眼樱井翔，后者额头上的伤口还流着血，看得人触目惊心。他总是担心自己的感情太过于沉重和复杂难懂，他也害怕自己会把所有那些有的没的的感情都压在樱井翔一个人身上。不管是装窃听器还是追踪器的事情，还是本能上地护着樱井翔的事情，他都像个有独占欲的偏执狂一样紧抓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放。

  可是樱井翔一步都没有逃，樱井翔就站在他旁边，坚定不移。

  “井上埼这一步是你们从发现相叶医生开始就安排的吧？”樱井翔问道，“他档案上的资料也是伪造的，但是是警视厅副总监一手安插进来的，自然没有人怀疑……要不是井上自己说漏嘴，恐怕我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现。”

  小田原看了看樱井翔，说道：“井上的确是我安插在一课的，用来监视一课和法医课的行动，他给我汇报了很多事情……也多亏了他，我才知道樱井くん你和相叶之间的事情，也方便了我们下手。”

  一想到井上埼房里贴着的那些照片，和他和相叶雅纪之间那条写着“恋人”的直线，樱井翔的太阳穴就气得直跳着疼，恨不得把井上埼拉起来再揍上一顿解气。

  “闇くん被那个人杀了之后，我必须要找人继承他……但是由这孩子一个人去做太难了，所以我又多找了一个小孩……那对夫妇很信任我，夺走他们的孩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小野说道，“现在不比三十多年前，藉由红花基金的幌子来把那些女孩子骗过来，合我眼缘的才配得上那朵百合花。”

  “为了把我引出来，你们伤害了这么多无辜女孩子。”相叶雅纪跨前了一步，慢慢逼近了小田原母子，他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你们不需要这么曲折……平凡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我不一样，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复活，但是我依然能感知到痛苦……刀刺入皮肤时的痛感，毒药在喉咙里的灼烧感，被绞紧脖子的窒息感，还有……”

  “相叶医生！”

  与樱井翔的喊声同时，相叶雅纪迅速弯腰从鞋边抽出了一把一直藏在那里的短刀，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短刀抵在了小田原的脖子上，刀尖上落下了一滴血珠，沿着脖子的纹理慢慢流了下来。

  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枪管全都指向了相叶雅纪，樱井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放了他。”相叶雅纪的刀往里抵得更深，血沿着刀边往下滴，已经弄脏了小田原的衣领，小野坐在轮椅上，气得大叫让人杀了他，相叶雅纪只是瞥了她一眼，“你敢动他试试。”

  “你杀了我的父亲还不够是吗……看看谁才是那个杀人狂！”

  尖刀没有松懈丝毫，相叶雅纪直直望向小田原，眼神快要把他眼里那深不见底的阴暗刺穿。相叶雅纪说：“我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只要你放了他，我就放了你。”

  “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人能逃出这里吗？！”小野愤怒地大喊道。

  “你真以为我会一个人来，是吗？”

  相叶雅纪抬起膝盖狠狠地往小田原的肚子上一顶，顺势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小田原整个人跪倒在水泥地上，右手被反扣在背后，相叶雅纪伸手抽出了小田原腰间的枪，朝向天上开了一枪。

  枪声刚落，刚才和相叶雅纪一起从警视厅出发的小队涌进了工厂里。

  相叶雅纪垂下手，扔掉了手上的枪，他再次重复说道：“放了他。”

  小田原硬着脖子不肯低头，两方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小田原这才使了个眼色给手下的人，让他们给樱井翔松绑。

  樱井翔支撑着站起来，顺走了刚才相叶雅纪故意扔到他脚边的枪，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相叶雅纪的旁边。他看了一眼一课的人，却发现松本润不在里面。

  “久美さん也被绑走了。”相叶雅纪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小野布满皱纹的脸上此时扭曲得不成样子，她指着相叶雅纪，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逃不出去！！！”

  “隐蔽！”

  樱井翔的话音刚落，双方交火的声音一时间震得人耳膜发疼，相叶雅纪眼疾手快地拎起小田原，用力把他踹向正在向他们逼近的几个人，然后拉上樱井翔迅速躲进了就近的箱子堆后面。

  摸到实体之后，相叶雅纪的心这才稳了一点，他低声问了一句樱井翔伤口疼不疼。

  “说不疼是骗你的。”樱井翔靠在箱子上，不时张望一下附近的情况，“……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

  相叶雅纪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说：“活下去你就有一辈子的时间跟我讲对不起。”

  轻微的上膛声响起，两个人警惕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相叶雅纪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猫着腰蹑手蹑脚地从绕过了面前的箱子，枪管刚刚露了个头，相叶雅纪一只手抓住来人的手臂，避开了枪管的方向，另一只手用短刀扎向了对方的手臂。

  相叶雅纪抬起头看向了樱井翔，后者松开了手，小田原的手下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一支小队人数不够，松润还赶不到的话，我们势单力薄很难出去。”

  相叶雅纪捡起了地上的枪，说：“久美さん在的地方和这里完全相反方向，他们赶过来需要不少时间。”

  过去那些钢铁废料全都堆在了一起，堪堪遮住了外面的视线，相叶雅纪和樱井翔躲在废料堆的后面，手握着枪，屏着呼吸，而外面时不时传来交火的声音，一时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樱井翔回过头看了看相叶雅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次有我和你在一起。”樱井翔轻声地说道。

  相叶雅纪用力回握了手，朝他微微笑了笑。

  正当他们准备突围的时候，废弃工厂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类似于直升飞机的声音。樱井翔皱了皱眉，从废料堆后面绕了出来，举枪将附近的一个小田原手下解决之后，走到玻璃窗前查看情况。

  直升飞机上面清晰醒目地印着二宫家的标志，樱井翔眼看着直升飞机降落，急忙回过头跟相叶雅纪说：“你让二宫也来了？”

  “没有，Nino应该在一课。”相叶雅纪背对着他，以防有其他人从后面攻击。

  “那是二宫家的直升飞机。”

  相叶雅纪想了想，说道：“那可能是松本くん。我让Nino待在一课随时支援，因为他不用经过你们的层层审批，直接动用他自己的资源就可以。”

  松本润急急忙忙地带队赶向工厂，工藤久美跟在后面跳下了直升飞机，耳朵里塞着一个通讯耳机，只听她一边跟着松本润往工厂的方向跑，一边朝耳机那边说道：“啊二宫さん……对，我们赶到了……有什么我后续再联系你……”

  支援的警力迅速地控制了场面，松本润和工藤久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安排现场警力，刚才躲起来的小田原母子在一个隐蔽的废弃工作室里被找到，母子二人都被戴上了手铐，准备带往警视厅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相叶雅纪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整个脑袋一碰就疼，他“嘶”了一声，引起了在那边交代工作的樱井翔注意。

  “相叶医生？”

  相叶雅纪摸黑一样摸到了樱井翔的手臂，轻声地说道：“没、没事……我一直都太紧张了……”他嘴上这么说，半边身体几乎都要靠樱井翔支撑着，从樱井翔出事开始，维持着他的那根“钢丝”随着一切尘埃落定，毫无征兆地断了。

  “上车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熙熙攘攘的现场里，小野阴沉地注视着他们，看守着她的警员正拉开车门准备把她带上车。谁知这个年过七旬的女人突然从轮椅底下抽出了一把小型手枪，以谁也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扣下了扳机——

  相叶雅纪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两眼一黑，从樱井翔的怀里滑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