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葉喫茶店

  樱井翔披着满肩的雪走进了法医课，相叶雅纪正猫着腰坐在电脑前看着什么。看见他来，相叶雅纪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刚出的分析报告。

  “抹茶花环曲奇。”樱井翔把手里挽着的甜品盒轻轻地放到了相叶雅纪的桌面上，“我刚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买的。”

  “谢谢。”相叶雅纪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樱井翔不时的“贿赂”，他起身去冲了两杯花茶来，“分析报告刚到我手上，金子所用的化妆品和死者脸上所用的化妆品不一致。”

  樱井翔毫不意外，他打开了甜品盒的盖子，六块花环状的抹茶曲奇排列在盒子里，每一块的半边都沾上了白巧克力酱，撒谎了蔓越莓干和杏仁粒。他摇了摇头，说：“早就猜到了，她也是个体面人，不可能用劣质化妆品。”

  相叶雅纪嗯了一声，收起了分析报告。他平静地问道：“不过你们还是有关键证据，所以才把人带回来讯问，对不对？”

  “嗯……”樱井翔皱着眉头嚼着抹茶曲奇，心思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0回]

（四）

  圣诞节好像从来和樱井翔没有关系，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案件发生，他忙得焦头烂额的，从来没有想过在圣诞节期间为此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过一个圣诞节。

  今年的东京意外地应景地下了几场大雪，把圣诞节映衬得格外有氛围。樱井翔呵着白气进入了室内，发现警局的前台别有用心地挂上了圣诞花环的装饰。他在前台愣了一会儿，想起了两三年前的圣诞节他也曾见过类似的圣诞花环。

  不过那时候花环不是挂在前台，而是挂在了他们一课的办公室。工藤久美为了庆祝他和相叶雅纪的死里逃生，特意弄了些小装饰。那是樱井翔第一次认真过一次圣诞节，也是第一次和相叶雅纪过生日。

  樱井翔搭电梯来到了一课，井上埼看到他走进来，看了他几眼，又移开了视线，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了看他。

  后者被他盯得有点烦，问他到底什么事，别磨磨蹭蹭地不说话。

  井上埼支支吾吾地说不完整，樱井翔让他坐下来，说道：“我们这里虽然也讲前后辈，但是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松润和工藤都出去跑外勤了，你觉得能帮得上忙的就开口。”

  井上埼点了点头，他给樱井翔递了一沓资料，小声地说：“我好奇之下……私下拜托别的部门同事调查户籍资料……那位律师，金子美穂，她几年前离过婚，有一个儿子。”

  “然后？”樱井翔拿过了井上埼手里拿着的资料，“你不能凭人家离过婚就说她有重大嫌疑。”

  井上埼语速飞快地回答他：“我早上去了她前夫那里……虽然被骂了一顿，但是她的前夫说金子是外遇而离婚的，后来因为外遇对象是个诈骗犯，同居之后又被勒索又被家暴，连同儿子也被毒打，最后没结成婚。”

  “外遇对象是谁？”

  “前夫曾经找侦探跟踪过金子，他给我看了当时偷拍的照片，我拿回来了。”井上埼掏出了照片，深呼吸了一口气，“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樱井翔同样倒吸了一口气，他连忙掏出手机给松本润发了信息，过了一会儿，松本润传回了两个字的信息：“了解。”

  松本润把手机塞回兜里，抱歉地朝金子美穗点点头。金子美穗戴着一副细长框眼镜，眼镜后一双闪着精明的光的眼睛正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早乙女小姐和高松小姐的咨询的确都是我负责的。”金子微笑着回答道，“这是怎么了吗？早乙女小姐的案件我记得是做了赔偿了。”

  “虽然早乙女的案件已经解决了，但是高松小姐却因为住院没能及时报案，现在诈骗犯已经失踪了，我们只是来咨询一下当时的情况。”工藤久美刚才瞄了一眼松本润的手机，心里已经有了数，“请问高松小姐当时有提及到诈骗犯的行踪或者特征吗？”

  金子思考了好一会儿，回答道：“高松小姐没能解答你们的疑惑吗？”

  “高松小姐因为流产住院的事情已经很疲惫了，我们提及这些事的时候她的情绪不太稳定，现在也拒绝接见我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来打扰律师您了。”松本润说谎不打草稿地回答道。

  金子翻开了桌面上放着的手帐，斟酌着回答道：“高松小姐没有提及很多关于落合先生的事情。”

  “落合？”松本润疑惑地重复了一句，“这位落合先生具体是什么人呢？”

  “我曾经陪同高松小姐去了落合先生所居住的地方，尝试说服他退回所有金钱，但是我们也没有见到落合先生。”金子叹了口气，为高松小姐的遭遇而皱起了眉头，“我真的为此感到很遗憾。”

  松本润和工藤久美对视了一眼，松本润又看回金子，直起身说道：“那还是麻烦金子律师您把落合的住址给我们，现在高松小姐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只能尝试找落合了。”

  金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地址写给了他们。

  这时工藤久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金子律师您的化妆品是在哪里买的啊？看上去衬得皮肤好好啊。”

  “喂。”松本润用手肘顶了一把工藤久美。

  “没事。”金子微微笑了起来，“这是我在商店专柜买的。”

  “啊！能把牌子和专柜告诉我吗？我想买！”工藤久美眼睛放出了光芒，金子眼里虽然带着不屑，但还是写了地址给工藤久美。

  松本润翻了个白眼，起身向金子点了点头。“走吧，丢不丢人。”他拉起了工藤久美，却被金子喊住了他们。金子从桌后站了起来，走向了他们，再次问道：“请问你们是哪一课的警察？”

  松本润和工藤久美一边微笑着一边拿出了证件，齐声说道：“二课的，专管诈骗案。”

  寒风中夹杂着雨雪，松本润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把车驶向了金子给的地址。工藤久美一边用手机向樱井翔汇报一边说道：“松本さん，你觉得金子的犯案可能性大吗？”

  “大，但是我们还差关键证据。”松本润点了点导航，“还得去一趟高松小姐那里，才知道金子说的话是真是假。”

  高松一脸茫然地看着再次拜访的松本润，回答道：“我和金子律师的确去了那个人的家里，可是我们见到了那个人，虽然没有取得赔偿……”

  “也就是说，你们那天确实见到了落合，他并没有失踪，对吧？”

  高松点了点头，嘴唇发白，一脸憔悴的样子。两个人也不好再多留，简单问了些细节之后就离开了。工藤久美看见离高松的家挺远了，才敢开口说道：“说真的我觉得有时候有些人死有余辜。”

  松本润拍了一下她的头，一脸平静地说：“你怎么考上的刑警？”

  落合的公寓已经久无人居住了，松本润找到了房东借了钥匙，两三下打开了落合家的门，一阵霉味就飘了出来。

  两个人戴上了手套，轻手轻脚地进入了房间内。房间内虽然凌乱，但看上去都是主人自己整理不当所留下来的痕迹，并没有被人乱翻或者故意弄乱的感觉。松本润正在厨房里查看着，突然听到工藤久美在客厅上喊了他一声。

  松本润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工藤久美指着榻榻米上的一块看似污迹的痕迹。

  “通知局里，这里是第一现场。”

  樱井翔披着白雪越过了警戒线走进屋内，松本润看见了他，指着榻榻米上的茶几说：“金子大概真的没想到我们是为了谋杀案来的。现场还留有当时的茶杯，应该是金子和受害者见面时所用的。”

  “还问出了什么没有？”樱井翔环绕了四周一圈，从屋内踱步走到了屋外。屋外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了，然而大雪没有要停的意思。

  “金子的口供跟高松的有矛盾，金子说来了这里却没见到落合，但高松说她们的确见到了落合。”松本润伸手不耐烦地拨走自己肩上的雪，“还有就是刚送回去检验的化妆品样品。需要我去带金子回去接受讯问吗？”

  “去吧，顺便提取DNA检验对比一下。”

  “好。”

[1回]

  相叶雅纪已经默默地把椅子放回了角落，又把每具尸体放回了原先的格子里。他看见樱井翔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又好像给自己强打起精神来似的挺直了腰板站了起来。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松润那边好像有进展，那我回去查一查花井晓的案子。”

  相叶雅纪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呃、嗯……也辛苦你了。”

  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匆忙离开的样子，反手关上了低温房的门。他脱下了身上的无菌服，在休息室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在了他那靠窗的办公桌旁，看着窗外阴郁的天空陷入了思考之中。

  时针指向了八点四十分，但警局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尤其是一课的办公室，还热火朝天地准备开会。

  樱井翔刚从外面回来，正当他靠在电梯金属墙上思考着案件时，电梯“叮”地一声，随即报了三层的楼梯数，樱井翔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见了换上便服的相叶雅纪，刚才头昏脑涨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

[2回]

（三）

  樱井翔起得十分早，他甚至呆坐在床上几分钟才从床上挪下来，手机就放在离他的床不远的矮茶几上。樱井翔在地毯上滚了一圈滚到了茶几旁边，躺在地毯上解锁了手机，工藤久美跟炸了一样给他留了很多条语音信息。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点开语音信箱，工藤久美的声音在那头显得很急：“昨天的受害者照片好像和隔壁报失踪的人提供照片是同一个人！”

  “我现在赶回来。”樱井翔快速地洗漱和换衣服出了门，白雪稍微融化了点，扫雪车把道路上的雪都推向路边，看上去路边堆着一个又一个的小雪山。

  樱井翔披着晨光走向警察局大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同样在大门门口的一个身影。他小跑两步追上了相叶雅纪，发现他提着一袋从便利店里买的早餐。

  “早上好，相叶医生。”

  “早上好。”相叶雅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今天不用外勤吗？”

  樱井翔回答道：“暂时不用。你今天值班吗？我以为你在大学那边。”

  “哦暂时还不回去，回来查一些资料。”相叶雅纪拎起了手里的塑料袋，“便利店在搞优惠，我买多了一份，你吃过早餐了吗？”

  樱井翔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接过了早餐，里面装着面包和热的早餐奶。

  “案件有进展吗？”相叶雅纪替他按了五楼的电梯，回头瞧见他正咬着面包鼓着腮的样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开口。”

  “啊，昨天的受害者好像找到家属了，你要去看看吗？”

  “暂时不了，毕竟调查问话是你们的事情。”

  三楼到了，相叶雅纪朝樱井翔挥了挥手离开了电梯。樱井翔啃完了手里的面包，尽管表皮有些软掉了但还是很好吃，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四舍五入就是他买给我的……好吃。”

  工藤久美早就手快脚快地把信息做了个汇总发给了樱井翔，这头刚发完信息，法医课又打了电话过来需要他们确认受害者信息，工藤久美忙不过来，只好叫一个小警员去失踪人口课问情况，自己忙不迭地跑去了法医课。

  “久美さん。”相叶雅纪笑眯眯的样子让工藤久美心情好了不少，“我听樱井さん说你们已经找到了昨天的受害者的身份了，是来补登记消息吗？让你来真的好吗？”

  “对呀。”工藤久美回答他，“相叶医生，他们就没把性别放在首位考虑过，你也别替我费心啦，我当刑警可不怕尸体。”

  相叶雅纪听她这么说，也只是笑了笑，带着她来到存放尸体的低温房里，拉出了已经整理好的死者遗容让她对比照片。他平静地说道：“对死亡习以为常可不好。”

  樱井翔匆忙赶到了人口失踪课，小警员指了指正在等待室的沙发上不安地祈祷的男人。男人大概30岁上下，西装革履，一个人坐在那里握着塑料水杯，口中念念有词，一脸憔悴。

  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确认一致，已补登记。

  樱井翔叹了口气，接过了小警员递过来的资料，看了眼资料照片上干净清爽的男孩子，也才23岁，大学毕业不久来到东京，没想到就在这花花世界里把命丢了。

  “请问是花井晓的家属吗？”樱井翔走了过去。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樱井翔的手臂，他手中的水杯掉落在了地板上，水洒了一地。“晓他怎么了？你们找到他了吗？！”

  相叶雅纪刚和工藤久美确认完登记表格的信息，一个内线电话就打了进来，助手小跑着去接下了电话。片刻后，助手抬头对着相叶雅纪说是死者家属想要看死者遗容，现在是否方便。

  “让家属来吧，这边已经完成了。”相叶雅纪细致地给冰冷的尸体拨了拨头发。

  过了一会儿，低温房的门被敲响了，樱井翔领着走路已经有些飘忽的男人走进来，相叶雅纪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樱井翔，没有多说什么，退开了几步让那个男人能靠近看一看死者。

  只见男人愣愣地看着冰冷的尸体一会儿，一阵从心底里涌上来的痛苦使得他跪在了地上，胸腔里响起的低沉的吼声最终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痛哭，哭声回荡在低温房里，不免让人有些动容。。

  “家属？”相叶雅纪站在后面，好奇地小声问道。

  樱井翔摇了摇头。“恋人。”

  相叶雅纪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樱井翔，后者碰到他的目光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了视线。“具体的我没法往下问，他的情绪不稳定，坚持一定要见到受害者。”

  目光再次投向了恸哭的男人，相叶雅纪眼里也亮起了光，他感叹道：“也不知道我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这么伤心。”

  樱井翔抬起了眼看向他，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我会。”他清清嗓子，“我们都会。”

  最后樱井翔也只能从男人口中撬出一点点信息，他叫八敷一行，是花井晓的男朋友，目前和花井晓同居。案发当天，他需要上班，而花井晓则是在下午两点需要打工。他们在12点17分时通过一次电话，在那之后就再也联络不上花井晓了。

  花井晓在十八岁离开了老家来到东京上大学，在学校安排进行企业见习时两个人才认识，之后慢慢发展成恋人关系。花井晓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和家里人好久没联系了，八敷也一直因为这样感到内疚，他们从来不会吵架，感情好得不行。

  鉴于八敷也已经说不出更多的细节了，樱井翔只好让他先回去，等他返回低温房时，却看见相叶雅纪把另外几格里存放的尸体都拉了出来，一字排开，那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怎么了吗？”樱井翔走了过去，发现相叶雅纪正站在两具尸体间来回观察着什么。

  “有些奇怪。”相叶雅纪回答道，“我想起来了之前的化妆品成分分析，好像在四具尸体脸上用的和花井脸上用的是不一致的。”

  樱井翔惊讶地反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相叶雅纪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看了看樱井翔说了声抱歉。樱井翔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眼神，语气一下子软了。他拉过角落的两张椅子，和相叶雅纪坐在两具尸体之间的走廊上，普通得像坐在餐厅里交谈一样泰然自若。

  “凶手所用的化妆品不同，也许只是他拥有多款而已呢。”

  “啊。”相叶雅纪突然倾前了身，拉起了尸体的手，“你看。”

  樱井翔凑了过去，看见尸体手上的指甲油已经掉落得七七八八了，而且指甲前端有些参差不齐，看上去像是啃过。相叶雅纪又拉了隔壁尸体的手，指了指指甲，说：“这一个很明显有经过打磨和上那层……女孩子保护指甲的叫什么？”

  “……不知道。”樱井翔老实地回答，听相叶雅纪说起尸体的不同点，他心里好像也察觉出了什么，“你看……前四具尸体都被放在废弃小屋里，可以说凶手有一定的癖好喜欢收藏……可是花井晓的尸体却被随便抛尸在恶臭的后巷里，这样想来的确有些违和感。”

  “而且在我印象中……花井晓的胃部残余物里没有安眠药成分。”相叶雅纪看着他陷入沉思的侧脸，开口说道，“试着从模仿犯的角度看看吧。”

  樱井翔抬眼迎上了相叶雅纪的目光，他不自然地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大声唱起了歌。

  樱井翔心里一边骂着打电话的人一边接起了电话，松本润在那头只顾得上说联系到了和落合裕树——即第三名受害者有关系的重要人物，现在他和井上埼一起去那个人的家里询问。

[1回]

  樱井翔环顾了四周——散发着恶臭味的后巷，污水从下水道涌上来，的确不是个说得上好的地方。他皱起了眉头，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我先带尸体回去进行解剖。”相叶雅纪站了起来，指挥着助手把受害者的尸体抬到担架上，“之后再向你汇报。”

  “啊，辛苦您了，从凌晨忙到现在。”樱井翔也连忙站起来。

  相叶雅纪微微一笑：“不客气，只是职责所在。”

  看着随行法医队伍的车慢慢驶离路口，樱井翔呼出了一口白气，朝身边的警员点点头，搓着手回到了自己的车上。被他落在车上的手机闪着提示灯，他关上了车门，摁下了锁屏键，随着屏幕亮起一条日历提醒就挂在了前头：【生日提醒】离【相叶医生】的生日还有3天哦！

  “啧……”樱井翔无可奈何地滑掉了通知，把手机丢在了副驾驶座位上，手机哐当地撞到了副驾驶上一个深蓝色的小礼盒，然后无奈地自动锁上了屏幕。

[0回]